戏曲创作的“潜沉”与“升华”
作者:吴新苗
“根之茂者其实遂。”这句蕴涵着深刻哲理的古诗给人们启示:创作者只有扎根于肥沃的大地,越深入越细密,才能结出丰硕饱满的果实。戏曲是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,不能想象只靠在象牙塔、在斗室中苦思冥想就能创作出好作品,因此需要剧作家、导演们沉下去,深入生活,深入人民,深入人性,有一番“潜沉”才有创作的“升华”。
深入生活,从生活中汲取创作的源泉和灵感,才能在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中,把握时代的脉动,触摸到现实的质感,收获丰富的细节,拓展艺术想象的空间和激发创作者的灵性。这也是一般文艺理论都会阐发的观点。需要注意的是,戏曲是具有高度歌舞化的艺术形式,因此对题材内容和组织这些内容的结构方式,都有特殊的要求,这就决定了人们深入生活时需要从符合戏曲艺术特征的角度,撷取那些适合戏曲表现的题材和细节。只有这样,创作者才会在深入生活中练就戏曲创作所必需的“慧眼”和“匠心”。比如秦腔《王贵与李香香》中,王贵在井台边追寻着李香香刚留下的湿漉漉的脚印,边舞边唱,抒发对香香朴实热烈的爱恋之情,这个情节设置有着生活气息和现实基础,同时又符合戏曲艺术特征,因此成为该剧一个为人称道的桥段。令人遗憾的是,不少的戏曲创作虽然也组织到下面调研、体验,但往往缺乏戏曲作者应该有的“慧眼”和“匠心”,而只是一般地了解事实,结果写出来的东西像大事记、年谱,空洞苍白,没有现实生活的细节,也不符合戏曲艺术的特点。概言之,深入生活不仅仅是了解事实,还需要以戏曲艺术的审美方式去发现和感悟,这样才能艺术地把握生活,这种深入生活才是有效的。
深入人民,走到千千万万普通人为主体构成的人民群众中间,通过对历史的追溯和现实的考察,倾听人民大众的愿景和诉求,从而理解他们、表现他们、讴歌他们,这样,戏曲才能成为一个民族的心灵图谱,成为时代的见证者,从而具备了深刻、丰富的艺术品质。秦腔《狗儿爷涅槃》中狗儿爷是中国传统农民典型的“这一个”,土地、女人、安稳富裕的生活是他的人生追求,剧作通过写狗儿爷这种朴素务实人生理想的破灭,来反思那个特殊时代给人民带来的苦难。当寄托着狗儿爷人生理想的大门楼归还给他时,又赶上经济大潮兴起,儿子为了办厂要拆掉大门楼,狗儿爷亲自放火烧掉了门楼。这一情节成为时代发展的注脚,记录了中国农民群体人生观念、历史命运的变迁。沪剧《挑山女人》的故事和人物都有真实的生活原型,王美英这一人物形象表现出中国人民坚韧、勤劳和善良的美德,在任何情况下,她都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。这些以普通人、小人物为主角的戏曲,因为人物和故事都是人民大众所熟悉的,所以也更为人们喜爱,成为符合广大人民审美需求的文化精品。
深入人性,用丰富敏感的心灵和细腻传神的笔触,探寻人性的幽微,传达人与人之间的温情,人物形象因真实而丰富起来,也因为丰富而更显真实。这就避免了那种粗糙的、浮廓的、概念化的,同时也是虚假的、无法令人感动的创作模式,“假大空”,这一长期若隐若现悬浮在艺术圣境上空的阴霾得以扫除。在这个意义上,豫剧《焦裕禄》具有里程碑式意义,正是在这部由姚金成创作、张平导演的作品中,焦裕禄被放置于真实的历史情境,通过其所见所思来发掘这个“人民的好公仆”最根本的底色,那就是:一个充满人性良善的仁者,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智者。同时,剧作还表现了焦裕禄在特定历史情境下的困惑和纠结。这样,作为戏剧行动的人,是可信可感的,有了鲜活的气息和温度。赣南采茶戏《一个人的长征》中无论是外号“骡子”的平民马夫,还是红军排长,都富有戏剧化的鲜明个性,充满人性人情之美。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,“骡子”受革命者理想信念的感召,最终成长为一名投身革命洪流的战士,这个故事才成其为一个令人信服的红色寓言。让人欣喜的是,贴近人物、深入挖掘人性去建构戏剧情境,正成为创作者的共识,这不仅是现代戏创作的重要突破,对推动戏曲艺术现代化进程也有着重要意义。(吴新苗)